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砖头在青石板街道上骨碌碌直滚，两人往后直跳避让。
“贵婆真是好脾气”，朱朝宗苦笑道。
“街坊邻居一般喊她王婆，相熟之人才叫贵婆，这头陀来路不一般”，崔少陵心里担心，拉着朱朝宗缩在门外角落，偷偷望店内观瞧。
王贵婆赶走两人，转头看着慈眉，那头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，也不说话。
“你不走是吧，待我拿了家伙剥了你的皮”，王贵婆转头一瘸一拐上楼去，一会儿又下的楼来，手里豁然提着一把短刀。
那短刀三尺长，铁质护手，刀头铮明瓦亮闪着寒光，王贵婆手杵着刀，站在一张桌子前，嘴角噙着冷笑挑衅地看着慈眉。
“既然贵婆不肯，贫僧可要得罪了”，慈眉解下背后的包袱，左一层右一层打开，掀开布套取出一杆长枪，枪杆纤细，枪头极为锐利。
慈眉双手持枪，往后退了几步站到街心，抖了一个枪花，喝道：“你出来”
王贵婆站着不动，高声喊道：“你进来”
“你出来，待贫僧会会你”
“你进来，看我砍了你的腿”
两人隔着铺门对峙，一个叫进来，一个叫出来，各自却脚下生根，不肯移动半步。
那王贵婆看似蛮不讲理，实则精明无比，头陀的枪是长兵器，大枪长一丈二尺，战阵上疾刺横扫，威力极大，所谓“一寸长一寸强”，破解的方法是欺近身去，用短小兵器近身肉搏，一旦将长枪挡在身后，无法回防，对手要么弃枪，要么后退，这就是“一寸短一寸险”，店铺内空间狭小，杂物极多，正利于短兵器施展。
慈眉要在街心打，要的就是地方宽敞，放得开手脚，大开大合发挥长兵器优势，不然的话一枪横扫，扫在房间柱子上卡住，被短刀抢进门户，只有撒手弃枪了。
“畏畏缩缩，拿着长枪，想欺负我老人家，有胆你进来啊”
这时街坊邻居看到有人叫骂，渐渐围了过来，交头接耳指指点点，左邻右舍大都认识，有人就要去报告官府，毕竟一个大老爷们上门欺负一个老妪，朴素的情感都会倾向弱者。
慈眉见她死活不肯出来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，心知再耽搁下去，难免招来县里的差役弓手，而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是见不得光的。
“我与你无冤无仇，倘若我赢了，你只要交出那东西即可”，慈眉平端着枪，大步跨进店门，举枪疾刺，迅若闪电。
王贵婆见长枪来的迅猛，不敢格挡，拖着瘸腿勉力往旁边一让，那枪噗的一声扎进桌子里，深入二尺。
慈眉用力一抖枪尾，口中吐气低喝一声，桌子猛然裂开，桌上的茶壶碗碟飞将起来，茶水汤汁漫天飞舞，溅得王贵婆一头一脸，躲闪之间王贵婆身影蹒跚，也不伸手抹去水渍，右手提刀左手于空中虚画，口里念念有词。
拔出长枪，慈眉抓住枪杆中段，抢上一步用力直劈，王贵婆奋力一闪，大枪贴着衣角而过，砸在身后的灶台上，灶台上的铁锅应声而破，裂成两半。
一杆细枪竟有如此威力。
慈眉身高力猛，年纪不大体能充沛，出招收招无比迅速，击打的威力也无与伦比。或刺或打，逼得王贵婆东躲西藏十分狼狈，她右手虽然提着刀，却不招架，只是一味闪避。
“乓”的一声，王贵婆被逼到墙角，避无可避，只好举刀招架，枪杆向下弯曲，一股巨力传到刀上，王贵婆顿时虎口发麻，再也握不住刀柄，单刀脱手而飞，钉在店门上，刀柄兀自抖动不止。
慈眉枪往回收，再出枪时枪尖已抵住王贵婆咽喉。
“你服是不服”。
.
王贵婆充耳不闻，粗声喘着气，发髻散乱嘴角紧闭，看也不看慈眉，左手仍在空中钩画，竟然还在画符。
崔少陵从门外窜进店来，右手拔出门上单刀，朝着慈眉疾砍，口中叫道：“贵婆快走”
慈眉回枪格挡，却挡了空，那刀没等碰到枪杆，蓦然变招，画了一个圆圈，由下往上直撩上来。
慈眉咦了一声，往后一闪，沉声道：“你是不是姓崔？”
崔少陵挡在王贵婆身前，持刀横立。
“你管我是谁，贵婆，你怎样了”
慈眉点了点头，不发一言，抖一个枪花枪头疾刺，崔少陵举刀格挡，一刀砍在枪头处，谁知那枪头猛的抖动，一股大力从枪上传来，刀身嗡嗡作响，崔少陵再也拿不住刀把，啪的一声单刀猛地向上飞起，“蹭”地插在房梁上。
慈眉飞起左脚，踢中崔少陵胸口，碰的一声将他踢飞起来，摔出一丈多远，落下时撞在一张椅子上，将椅子压得粉碎。
被崔少陵这么一缓，王贵婆画符已到最后一笔，只见她左手在空中画了长长一撇，双目圆睁，口中猛然断喝：“呔”，身体猛然跃起。
这一跃居然有三尺高，落下时已然到了柜台之上，慈眉纵身上前，连刺七枪，店内空间狭小，这七下是单手持着长枪，手握中段刺落，由于收枪出枪距离短，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有余，端的是快若闪电。
王贵婆顺着柜台边缘游走一圈，七枪全部落空，闪避之间，身形轻巧翩若惊鸿，完全看不出平日拐瘸模样。慈眉大喝一声，长枪横扫，要将她逼下柜台，这下若是扫实了，双腿即被扫断。
王贵婆从柜台上跃起，手已抓住插在房梁上的单刀，握住刀柄往下一拔，刀在手，猛劈。
慈眉将横扫的枪往回一拉，双手举起格挡刀势，当的一声刀杆相交，枪杆向下弯曲，刀的力道却没有被消解多少，余势未绝，继续砍向头颅，危急之中，慈眉急忙偏头，刀势在肩头位置终于止住，擦过耳边的刀锋斩下几缕发丝。
慈眉叫了一声，“好”，双手抖动枪杆，借着白蜡杆的回弹之力，猛地往上挺举，王贵婆借力收刀，向后翻了个筋头，轻飘飘落在地上。
店铺地上满是破碎的桌子和椅子残片，炉灶的火星挑的到处都是，忽明忽暗地在地上燃烧，伙计吓得躲在炉灶后面不敢露头，朱朝宗顺着墙角溜到楼梯边，扶起地上的崔少陵，帮他查看有没有伤到什么地方。
“你这是什么武功？”，慈眉问道，一个拖着腿脚狼狈逃窜的老妇人，转眼间步履如飞，刀沉力大，直如鬼上身一般，若不是亲眼见到，真不相信天下有如此神妙的功法。
王贵婆紧闭双唇，一言不发，纵身上前，横刀斜劈。
“这头陀好厉害”，崔少陵揉揉屁股，在身上摸了一圈，发现没受伤，对朱朝宗说道：“贵婆这是符箓派的武功，修道之人借符箓与神灵沟通，能引神上身，做人所不能之事”
王贵婆正和慈眉斗在一起，身形飘逸，游动迅捷，仿佛蜂鸟穿行花丛之中，直当得起穿花二字。
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，门外的看客越来越多，慈眉心下吃惊，对手不怎么硬接他的猛招，靠着身法游走，冷不丁攻上一招，从意想不到的部位劈刺，逼得他不得不转攻为守。
这样下去，缠斗时间一长，被官府之人赶过来，他就只有掩面遁逃了。
心下焦急，让过一刀竖劈，大喝一声，长枪脱手前刺，王贵婆往后一个铁板桥避过，大枪刺进楼梯缝隙中，慈眉不去拔枪，猛的右手成拳捣向对手面门，竟是要丢掉长兵器，以空手对单刀，王贵婆暗喜，没了兵器，看你如何嚣张，几招之内就要你躺下。
单刀划向拳头，逼着对手收拳，然后在空中画一个圈，斜着劈向对手肩膀，谁知慈眉并不闪避，居然用肩膀迎向钢刀。王贵婆心中冷笑，手上加力，要凭这一刀之势削下他的肩膀。
刀砍在肩膀上，入肉半尺，一缕鲜血溅起，刀口撞击骨头的声音嘎吱作响，慈眉的肩膀忽然奇怪地抖动起来，一抖之下，那刀再也不能深入半分，刀上的力道居然消解在这奇异的振动之中。
王贵婆暗道不好，用力往回抽刀，谁知刀却被夹住，纹丝不动，不由大惊，想也不想便撒手弃刀，身体猛然往后跃起。
然而其时已晚，眼前一只斗大的拳头迎面而来，迅速变大，越来越近，轰的一声打在王贵婆的鼻梁上……….
这一拳力道控制的刚刚好，直打的王贵婆鼻血飞溅，晕了过去，却没有将头打破，并没有取她性命。
这时外面有人喊道：“巡检来了”，街上有多人的脚步声传来，夹杂着棍棒撞击声，显是官府之人赶过来，慈眉拔出长枪，将昏迷的王贵婆挟在腋下，也不裹伤，大枪横扫一圈，逼退众人道：“叨扰了”。
挟着王贵婆往长街另一头跑去，不一会儿，便消失在街的尽头。
众人见他如此悍勇，肩头鲜血直流，腋下挟着一个人，快步如飞，不敢去拦他。
崔少陵拉了拉朱朝宗的衣角，低声说道：
“我们去茶水铺后面的库房躲一躲”
其实朱朝宗心虚的很，他借用道士身份，却见不得官府，宋代正式的僧道都有官方注册的度牒，也就是身份证明，度牒需要花钱买，由于供不应求，价格还挺高，没钱买的野道士不被官方承认，弄不好就要吃牢饭。当时鲁智深五台山出家，也是靠的有钱的员外替他买了度牒，不然寺院不敢收。
若不用道士身份，他便……没有身份，如何不心虚。
但崔少陵一副富家子弟模样，他，为什么心虚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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